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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想笑,但眉頭卻深深地擰在一起, 像疼到除了皺眉以外再也沒有動作可以做出來似的,她緋紅色的眼睛凝視他,瞳仁似乎要有擴散的先兆了,可在勉強聚焦後,她的第一句話是:“我好痛。” 而五條悟像是在此時才驚覺,徹底認清面前的那一灘血是來自面前的少女似的,從不知為何的神遊裏抽回身,遲來地感受到空氣裏濃郁到讓人無法忍受的血腥味。 他快步走過去,蹲下來,半跪在地上,膝蓋浸在血泊裏也沒察覺,他伸手想要捂住她脖頸處流出的血,但除了把自己的手掌弄髒以外,並沒有什麼作用。 這樣的出血量已經足以致死,他非常清楚這件事,但也許是五百川綺月現在還活着,讓他生出了一點也不專業的期盼,伸手就要抱她。 “我,我帶你,我帶你去醫院……” 他這麼説着,一隻手扶着她的肩膀,一隻手穿過她的膝蓋,可在此時,五百川綺月卻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她的動作很勉強,似乎還想説話,但看上去很困難。 所幸,在此刻,即便她什麼都沒有説,五條悟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像她剛剛語焉不詳,他也知道她到底在説哪一家店一樣。 無需多言。 他的手臂還環着她的肩膀,隔着被血染濕的高□□服感受她逐漸變冷的體温,沒有再做移動她的動作,沒有無下限,她胸口貫穿傷流出來的血很快也浸濕了他手臂上的衣料,還是温熱的、 似乎過了一會兒,又好像只是兩個呼吸,五條悟已經鎮定了下來。 他把墨鏡摘下來放到一邊,此刻,在他臉上再也看不到哪怕一點驚慌,他只是垂眸,用那雙湛藍的,剔透的眼睛凝視五百川綺月緋紅的,而今卻在鮮血的映襯下顯得色淺的眼睛,他的聲音有點顫抖,説不出來是憤怒還是其他什麼,只是抱怨,説了無關緊要的一句話:“傑不該和你換任務的。” 這大概是在遷怒了。 在此刻,他沒有問兇手是誰,也毋須多問,在五百川綺月瀕死的這幾刻裏,説是不屑也好,不願也好,他由衷地,有些孩子氣地希望,對話裏不要出現任何無關緊要的人。 然而,就算在這個時候,五百川綺月也依然會忍住喉嚨裏傳來的血腥味,壓下不斷浮上的血沫為她的好友聲辯:“和,和傑沒關係。” “那就和硝子有關係。” 像是小孩子在鬧脾氣。 五百川綺月看着五條悟的下頜,眨了眨眼,似乎之前在戰鬥中有血飛濺到她臉上,讓她連眨眼這個動作都艱難了起來,但她還是努力地搖了一下頭,用氣音感嘆道:“你……總是這樣。” “我總是這樣。” 五條悟點點頭,像是承認,又好似帶着點陰陽怪氣。 他這幅模樣讓五百川綺月不自禁地笑起來,像之前每一次,又和每一次不一樣,因為她的身體已經不支持她做出笑的動作,有血從她被割開的脖頸處冒出來,他伸手去幫她捂,可直到碰到她還能感覺到脈搏的脖頸,他才恍悟這是徒勞無功。 而在此刻,五條悟才遲鈍地發現自己竟然在發抖。 這很難得。 因為五百川綺月不是他見的第一個死去的人。 之前他也見過無辜的受害者被咒靈啃咬,他來的時候已經迴天乏力的情況。 但是,那些人他都不認識。 他們沒和他相處過,沒和他鬥過嘴,沒和他一起吃過一頓飯,沒戴過他送的項鍊,沒和他並肩走過一段路,沒和他説過明年還要一起。 沒和他在幾分鐘之前説再見。 只是幾分鐘之前。 她剛剛和他説他要回家,他同意了,她説要他幫她買甜品,他也同意了。 然後他收到短信趕過來,就已經是這樣了。 他説要埋怨夏油傑,可真正應該被埋怨的又哪裏會是傑呢? 可是,埋怨,懊惱,憎恨,又有什麼用呢? 他應該順着氣息,順着任何蛛絲馬跡追過去,還能依靠六眼,依靠五百川綺月在那個人身上的殘穢追上他,給那個該死的傢伙很多發「蒼」,為她報仇。 但是他不能。 他做不到把還活着的她扔在這裏。 她的術式讓她支撐到現在等到他來,也讓他無法去追尋兇手。 但在此刻,在她還活着的此刻,追尋兇手,又怎麼會是重要的事情呢? ……好像腦子壞掉了一樣。 五條悟感受着自己紛亂的思維,突然莫名的想笑,但他最終沒有笑,只用乾淨的手背蹭過她染血的面頰。 五百川綺月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依靠自己不算精湛的本事觀察他的表情了,因為在此刻,她只感覺很冷,混沌的大腦在拼盡全力在供給她的意識,讓她還能做最後的思考,於是,在最後,她小聲地叫了他的名字:“悟?” “嗯?” “如果,如果……”她猛地呼出一口氣,像是瀕死的魚,血流了太多了,好像快乾涸了,她的聲音也太低,需要人湊近了才能聽見,“如果有下次,見面的時候,先喜歡我,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磕磕絆絆的,説出來的話也好像很奇怪。 太奇怪。 人死了,哪裏還有下次呢。 五條悟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和她對視,用視線描摹她的眼睛和睫毛,如果要説痛苦,好像也沒有那麼痛苦,但只是在此刻説不出話來。 説不出來,張開嘴巴,也不知道要説什麼。 要説什麼好呢? 説真心話,説謊話,對一個將死之人來説,都是一樣的了。 於事無補。 也早就無法轉寰。 “不。” 他搖搖頭,並不順着她最後的遺願説,好像在此刻還在任性一樣。 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五百川綺月瞪大了眼。 “下次見面,我不要和這次一樣。” 他這麼説,低下身,在她徹底死去之前,抱住了她。 他將臉埋在她的脖頸,很用力地收緊手臂,環着她的肩膀,她的傷口處也許還在冒無關緊要的血,那還温熱的血液沾染上他白皙乾淨的面頰,把他弄的很狼狽。 但已經不再重要了。 五百川綺月很努力地抬手想要回抱他,卻沒能做到。 但也已經不再重要了。 因為五條悟抱的她很緊,抱的她喘不過氣,因此,也算把她沒做到的補上了。 她最後,在他的擁抱裏,翕動了一下嘴唇。 五條悟抱着她,沒有能看見她的口型,但他知道她想説什麼。 她無聲地,最後叫了一次。 “悟。” 他點了點頭,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回應她,叫了她的名字。 “綺月。” —— —— 在那天晚上,五條悟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一個雪天。 有很多人要來拜年,他不高興去應付那些討人厭的老東西,也對見平輩小輩沒什麼興趣,又不高興進屋子裏玩些沒意思的遊戲,所以只站在院子裏的樹下看雪。 是對他而言很難得的閒情逸致。 在雪落下的聲音裏,有木屐踩着積雪,一步步向他這裏走過來。 走的很猶豫,但因為這裏太靜了,所以連雪與雪擠壓的聲音都能聽到。 很快,冒冒失失闖入他院中的少女停了下來。 儘管還沒有見過她,但在此刻,五條悟卻覺得一切都這麼熟悉,熟悉到好像不需要看她,就能記起她。 他也許該再看一會兒沒意思的雪,等她説話,或者等她離開,可不知怎麼,在她出現的這一刻,他神使鬼差地轉過了臉,望向了站在庭院裏,因為緊張而雙手緊握,不知進退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