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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犬升天。”唉,詞彙又用錯了。他老建議伏綱要多讀些書,伏鋼卻説動腦的事交給他,他自個兒只需要負責動刀動槍的勞力事就好。 “還不是一樣都昇天!反正你聽得懂就好!重點是——要是朝廷讓寧太后這麼一搞還得了!國家一亂最吃虧倒楣的還是老百姓!”伏鋼激動地從椅上躍起,一副慷慨激昂、恨不得馬上除盡狼子野心之徒的模樣。 “好好,我知道你痛恨見到朝亂,我也同樣不樂見。”收拾起來很累人的,尤其對他這種身子骨不好的人,疲累的程度是加成的。 伏鋼原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爹親是再單純不過的打鐵匠。在先皇登基之前,有過短暫半年的外戚專政,皇城裏朝綱紊亂,官不行官事,受苦的當然是百姓。那半年裏,邊關戰事不斷,士兵一個一個到戰場去送死,皇城裏卻鎮日荒淫縱樂,伏鋼親嘗過百姓之苦,他深深明白更深深痛恨著,他從軍,不是為了得到位高權重的享樂,他只是想替百姓守住一個和平的生活,不要再讓任何人經歷過他曾受的傷痛,在這一點上,穆無疾是敬佩他的。 “你放心吧,我不會讓朝廷被他們給玩壞,我只用一招就能逼退寧太后。”所以不用太操心。 穆無疾從不露出過度自傲的神情,他總是談笑間就能令敵方膽怯退縮,他沒有驚人的氣勢,卻用最儒雅的姿態殺遍天下無敵手,這種人最是難以防範。 “哪一招?” “命人去雕兩張鳳凰椅,順便送兩封信給十七皇爺李求凰及七王爺李祥鳳,就説……請他們來喝杯參茶。”穆無疾笑得眸子彎彎,啜一口苦藥。 伏鋼拊掌恍然大悟,“讓這兩個最難搞的傢伙牽制寧太后!”以兇暴的虎驅除狡猾的狼! “不,不是牽制。”穆無疾温文地與伏鋼相視,用最無害的嗓笑笑撂狠話,“我要他們兩個嚇破寧太后的膽。”讓她再也沒有膽子染指帝位。 “穆無疾,我有時還挺慶幸我和你是同一陣線的。和你這種人為敵,應該很傷腦筋。” “會嗎?我這種人只要你拇指擰擰就斷氣,不成威脅吧。”他可是赫赫有名的病弱破身體,已經半具身子坐在棺材裏了。 “在我擰死你之前,你會有十種方法先讓我喃屁。” 穆無疾聞言低笑,糾正他,“正確來説是十六種。” “你這個傢伙能不能別用無害無辜的表情説這麼狠的話?!” 穆無疾直接將這句話當成誇獎,大方輕笑地接受下來,不過他才剛掀唇,溢出來的不是温雅笑聲,而是幾個輕咳。 幾乎是同時,皇甫從小凳上起身,來到他身邊,替他拍背,然後投給伏鋼一記“談完了沒呀?還不快滾,沒空招呼你啦!”的冷冷瞟視,因為眼神太過明顯,伏鋼再怎麼駑鈍也知道小大夫在趕人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走就是了,別再瞪我了——”伏鋼雙手一揚,作棄兵投降狀。“好好照顧他。在太平盛世到來之前,穆無疾可不能死,拜託你啦,小大夫。”仗著高人一等的身長,臨走前還粗魯揉弄皇甫的頭髮,像在摸狗那樣。 “大夫就大夫,前面還加個小做什麼呀?!”皇甫吠他,他卻已經走遠。 “伏鋼是個魯漢子,向來有口無心,你別同他一般見識。” “我要是真同他一般見識,你以為我會讓他活著走出這房間嗎?”哼,一根毒針就能取他性命。“不過他剛剛的説法真讓人討厭,什麼叫在太平盛世到來之前你不能死?那是指天下太平之後,你要死要活也沒人理睬沒人在乎嗎?他到底算不算是你朋友?!” “他只是口無遮攔,真沒那種心思的。”認識伏鋼也不算短短几年,伏鋼的性子他大抵摸透,就是那張嘴壞。 “要是他真有那種心思也沒差,反正我會治好你,讓所有希望你死的人都大失所望,最好是大搖大擺走到他們面前,哼。” “別這麼生氣,臉頰都鼓起來了。”他想逗笑她,她卻扁扁嘴,眼眶又紅了。 “又來了又來了!討厭死了!我又沒有想哭!”才這麼説時,眼淚就滾下來。“我又沒有覺得有什麼好難過的,都是我愛哭的娘啦!一定是她眼淚太多,兩隻眼睛哭不夠,把我生出來幫她一起哭!我一點都不難過的!嗚嗚……” 她最近時常這樣,不自覺哭得一塌胡塗,明明心情不難受,心裏也沒有什麼酸澀苦辣,卻哭了好多次,對她而言毫無意義的眼淚,來得莫名其妙,總是背叛得讓她措手不及。 不難過的,真的,穆無疾發病是他自己不乖乖聽話的報應,讓他吃點苦頭以後還怕他敢不對她唯命是從嗎?他痛上幾回就會清楚明白和她作對是佔不上便宜的,反正只要保住他的小命,其餘都沒什麼好擔心的…… 那她幹嘛替他熱敷胸口之後,像個痛失玩具的奶娃娃,放聲大哭? 她比誰都清楚,他離死亡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要哭她自己醫術不精救不活他似乎還嫌太早,但他就只是呼吸微弱地躺在牀上,雙眸緊閉,眉心的蹙結無論怎麼推也無法平坦,一臉白慘慘的模樣,逼出她的眼淚。 而現在,她只不過聽見伏鋼一句對穆無疾死活的玩笑話,竟然又哭得醜態百出。 她一點都不是心軟的人,比起她弟,她反而更像她爹的壞性格,老是心壞嘴也壞,近來的反常連她自己都要懷疑是不是生了什麼愛哭病,得開幾帖藥方子來治治自己—— “或許是因為你內心裏對於眼見病患受苦,仍帶有幾分的憐憫,所以才會不自覺落淚。或許……你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冷血無情吧。”這是穆無疾唯一能解釋她哭泣的原因。雖然她嘴上老是説她自己多缺心少肺,但實際上她擁有最柔軟的心腸。 “是這樣嗎?” “我不是唯一一個讓你治病治到哭的人吧?” “……嗯。”她點頭。以前替好幾個小孩子擦藥時也擦到她滿臉眼淚。 “那就是了。”這回他的答覆更篤定,不過笑容有些淡淡的惆悵及無法形容的嘆息。“你對病患真好。” ……是這樣嗎?她還是滿肚子困惑,總覺得不是醫者父母心這麼偉大的理由,不然她更常冷笑替病人接手接腳又該如何解釋才合理呢? 她還在思考這個問題,偏偏下人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説是夫人請兩人到飯廳用膳——向來她和穆無疾都是在房裏吃的機會比較多,膳食也是她親手做的,穆夫人特別派人來喚,往往都是有事要説,假用膳之名,行問話之實,譬如説—— 為什麼穆無疾在她拍胸脯保證的診治之下,今天竟還會發病? ***鳳鳴軒獨家制作****** 果然不出她所料,當她牽著穆無疾到達飯廳,才一坐定,穆夫人就問了一模一樣的句子。 “是我不好,弄翻湯藥又怕皇甫大夫生氣,所以騙她説藥已喝光,差點讓皇甫大夫的努力功虧一簣。”穆無疾出面將過錯全攬下來——不過這也是實情。但他沒抖出小婢這名罪魁禍首,因為他娘捨得罵皇甫大夫、捨得罵小婢,就是捨不得罵他,他來頂罪最是理想。 “怎麼會少喝一帖藥就壓不住病情?難道要無疾一輩子都得喝藥才能保住他的性命嗎?就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穆夫人再問。 “我現在下的藥並不重,因為他從小到大喝過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藥即是毒的道理你們也聽過吧?我得讓他的身體先回復到最初才能再治,所以我開的藥方子只是用來維持住不讓他病情發作,而不是治癒他,當然一帖都不能少。”她説給穆夫人聽,也説給穆無疾聽,要他明白少喝一帖藥就是在拿生命開玩笑。 “原來如此。”穆無疾很受教地頷首。 “你這孩子真糟糕,要聽大夫的話才好呀!”穆夫人一聽是兒子惹出來的,也就不加苛責。若換成是皇甫的錯,大概沒吃完這頓飯,她就叫左右趕人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