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履踐致遠 (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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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封凍,天地鎖國。灰冷灰冷的數九寒天,若檐下倒插的尖尖的冰凌,陰森森迫近百姓的頭頂。有雪花輕飄,勢如那漫天的縞素,緊鑼密鼓地敲擊這大地的喪鐘。
軒內案上鋪就一幅無色的雲錦,淡得出彩,白裏透亮,若水中的繁星閃着冰冰曜曜的光,又若敞開的胸襟坦坦蕩蕩。這便是一幅無邊無垠的江山萬里圖啊,上面有農田、閭里、城池、宮闕還有草場,有奴婢、平民、奸商、嗇官還有諸王……王莽掂起居延巨筆,在墨池裏舔了又舔,卻不知如何下筆。猶如女媧造人,對親手捏出的一個個人形,卻不敢用手再塑,怕傷了他們的自信與自尊。那些宮闕,王的殿,毀掉了多少草場和農田啊?尚有那些達官顯貴,將人類分成了三六九等,獨享世襲罔替,榨盡民脂民膏,以致富的愈富,窮者愈窮。這是改朝換代的前奏啊,是該變天了,這不公平!
王莽兀自打了個激凌,如此宏論由來已久,貌似自已便是上天的使者,孤傲的王,若不居間調和陰陽,這便只是一幅無色的雲錦,亙古充斥着原始與野蠻,亙古史詩不前。念於此,便搭筆在那大大的宮闕位上,塗下了六個古秦小篆,“均眾庶,抑併兼”。雖為古體,亦有漢篆筆道方折之特性,撐挺大方,氣勢豪放。
剛將居延放上筆架山,便見增秩碎步走來,將一襲醬色披風輕輕披在了自已肩頭。王莽見增秩善眉細目,身着素裾短襖,髻束素帕,上無珠飾,一副奴婢打扮,不覺內心又疚詰起來。增秩年齡尚幼,亦是兩子之母,大兒王匡正值童蒙,女公子王曄也適逢彌月。其為王家生兒育女,卻未曾有過一絲名份,甘作後庭漿洗奴婢,潛心侍奉夫人卻從無怨言。
王莽於袖間摸觸了良久,終於捏出來一個木簪。這祥雲鳥身的木簪雖不華貴,卻精細無比,敷於絳漆,更趁得珠零錦粲。王莽遂將這木簪顫巍巍斜插於增秩髮髻之上,又擁攬入懷,輕憐重吟道:“一縷雲絲心可可,相擁結下因和果。料是前生應識我,木骨纏綿,慣向雲中卧。對鏡花香又鳥語,為君巧把相思鎖。”增秩一聽,便噙淚添笑地將鬢角貼於王莽胸前,頷首呢喃道:“良人有心了。”
“竊忝列侯之尊,你我遍身布衣。木簪雖賤,餘願為你精雕細刻,打磨三日,以此贖百人不留宿街頭。”王莽説罷,兀自惆悵。增秩頷首抿笑之餘,便默默探尋着那雙眼晴,憂鬱又憨實,純得能滴出一汪水來。“家財萬貫,不如貼補於民,與民生息,家國自安。奴家觀那廓城內外,逃荒要飯,白骨生寒,夜難成寐,食難下嚥。但願天公若有知,人人均同,方自心安。”
王莽見增秩知書達理,遂淚目長嘆道:“天下熙熙皆勢利,高山流水遇知音。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粥一餐,當常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當常念物力維艱。善出者善返,福往者福來,仰不愧天怍人,而俯怍小君哇!”
一纖纖手指輕輕摁於王莽唇上,耳邊絲語麻麻道:“家主待奴家恩義厚重,夫人待王匡、王曄也如同嫡出。妾身已毫無怨言,此生足了。”增秩説罷莞爾一笑,又仰首凝眸,脈脈含情道:“家主若真心相待於我,便與夫人相濡相呴,舉案齊眉。父慈子孝,其樂融融,便是對增秩莫大的恩寵了。”
小妾這番肺腑之言,不由王莽退後兩步,遂朝增秩深深一揖,羞愧無地道:“巨君受教了。餘昔日忝居三公,晝夜不息忙於公事,對兒女怠於私教。荀況曰:教而不誅,則奸民不懲;誅而不賞,則親屬之民不勸。無以為報,謹乞小君容情寬宥吧!”增秩聽罷,忙疾身入懷,嚶嚶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