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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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沒有吵架!」陶樂善眼睛發紅,聲音差點哽住。 「好好好,你們沒有吵架、沒有吵架,我開快一點,讓你趕快去找他。那個……後面有面紙啦。」呼,他最怕女生哭了。怎麼廣播又是失戀的歌啦?!就沒有歡樂一點、勵志一點的嗎?!轉掉。 她才沒有要哭咧!陶樂善死撐着。又不是火燎原親口説要和她老死不相往來,有什麼好哭的?!就算他説要分手,她也會把他追回來! 司機開得非常快,彎過幾條小巷,闖過幾個紅燈,「吱——」一聲緊急煞車,他們已經停在火燎原家門口。 「快去快去!加油加油!」司機先生幫她打氣,車資也沒空收了,趕着要她下車。反正上回那位先生塞給他的一千塊還剩很多,就算再扣掉這一趟的車資,他還多賺了兩百多塊哩。 「好!」陶樂善等了太多天了,她好想見他,想到現在叫她直接撞門進去她都願意。 他不想見她,不出現在她面前,不聽她的聲音,連道歉撒嬌的機會都不給她,那麼她自己送上門來總可以了吧?哪有人為了一句話就和她冷戰,就算要冷戰,一天、兩天也夠了吧? 陶樂善按下電了鈴,連續三聲都沒得到回應,她按得急了,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對講機通了。 「小陶嗎?」是火燦仲的聲音。他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這一趟,所以一猜就中。 「對!火大哥,我要找火燎原!」 「……燎原不在。」 「騙——」 「我沒騙你,燎原真的不在,他幾天前就出去了。」 「去哪了?」 「我不知道……應該説,燎原威脅我不能説。」 「火大哥!拜託你不要幫着他騙我,他在家對不對?!」 「他真的不在,你不信的話,我開門讓你進來搜屋子都沒關係。」 説完,鐵門喀地打開,陶樂善沒有遲疑地進門去,跑過庭院,屋內的大門也同時開啓。 「火大哥,對不起了!」陶樂善連鞋都來不及脱,開始樓上樓下仔仔細細尋找火燎原,廁所、衣櫃、後陽台、牀底下,沒有一個地方遺漏,整間屋子繞完、找完已經是十五分鐘後的事。 她一身是汗,臉上全是失望,有氣無力地飄回客廳,火燦仲幫她準備好冰涼的紅茶。 「坐吧。」 「火大哥,他……」 「別急,你坐下來,我們才有辦法好好談。」火燦仲給她笑容,體貼地遞上面紙讓她擦汗。 陶樂善臀部一沾椅,又急乎乎要開口,火燦仲卻以眼神示意她先喝口水,喘喘氣再説。 陶樂善一口就幹掉整杯紅茶。茶也喝了,椅子也坐了,汗也擦了,呼吸也從急變緩,她可以問了吧? 「火大哥,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生氣?」火燦仲顯然很驚訝她會這麼認為,他淺淺一笑,搖頭道:「沒有,燎原沒有在生氣,我保證。」 「既然沒有生氣,他為什麼要躲我?!」 「因為你知道他殺過人。」 「……這樣就是生氣呀!」氣她知道了他不想説的秘密。還騙她説沒有! 「他真的沒有生氣,他只是不知道怎麼辦而已。」火燦仲又替她倒滿紅茶,放下茶壺,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啜飲。「殺人,可不是嗑幾顆搖頭丸或是搶幾間超商那麼簡單,而是結束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當你知道他做過那樣的事,你心裏想的是什麼?好恐怖?好殘暴?原來他是那種人?一個殺人兇手?該不該離開他?要不要儘快和他分手?乾脆甩掉他吧?燎原一定不斷不斷猜測你的想法,偏偏越是想猜,越是猜向最糟糕的答案,一頭鑽進了死衚衕。所以他變得膽怯,變得不敢去從你口中聽見他以為自己會面對的慘況。」 火燦仲將視線鎖在她臉上,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變化。陶樂善眉頭緊皺,小臉苦苦的,火燦仲説的那些恐怖殘暴離開分手甩掉,她根本連想都沒想過,也不準火燎原把她想成那樣! 「燎原怕你討厭他。」 「我沒有!」 「你有告訴他嗎?」 「……沒有。」 「我想你那時知道他殺過人,嚇到了吧?」火燦仲淡淡陳述,陶樂善的答案若是肯定的,才是一般人會有的反應,他反而不信她完全都沒有恐懼。 「嗯。」她點頭坦承。 她當然有嚇到,正如同火燦仲説的,那不是嗑幾顆搖頭丸或搶超商,她無法想像總是輕柔撫摸她短髮的火燎原會動手殺人——是年少輕狂犯下的大錯?還是怒火攻心的脱序行為?才十歲,能和人結下什麼深仇大恨? 「你的反應是正常的,如果你有因此而自責內疚的話,請原諒你自己,你沒有錯。」火燦仲看出陶樂善責備過自己,也不肯釋懷是自己讓火燎原受傷,體貼地安撫她。「你會想問他殺人的那件事,更是很平常,換成我是你,我也會問。」人,越是無知,越想探問,有時問的方式是無心,卻很傷人,責備這樣的人並沒有意義。 「可是我問了之後,他看起來很不高興……」 「那不是不高興,是害怕。」火燦仲重申。「你知道了那件事,他很害怕。」 陶樂善恍然大悟。 原來那時她看着火燎原,形容不出他臉上浮現的神情就是這兩個字—— 比憤怒少一點,比難過多一點,比陰霧暗一點,比無措慌一點的,害怕。 他害怕失去她。 「想聽血腥那一部分的故事嗎?那不是太歡樂的過程。」火燦仲認為該讓陶樂善知道更多,他會從她的反應中尋找是不是可以將燎原下落告訴她的理由。 陶樂善點頭,火燦仲又喝了一口茶,陶樂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拿着杯子的手竟然微微發抖,他以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穩住顫動。 「那一年,我十二,燎原十歲,我們跟着離婚的母親搬出父親家中……」 母親找到一間十幾坪的小套房,跟兄弟倆説,從今天開始,他們母子三人要相依為命,她會去找工作,養活他們,他們只要好好長大、好好讀書就可以了,她也確實在實踐她勾勒出的單親家庭生活,她在一家牛排館找到外場服務員工作,薪水兩萬出頭,工作時數將近十二個鐘頭,她勤奮認真,讓他們雖然失去了父愛,但也不曾覺得遺憾,生活不富裕,然而也從不匱乏。 平靜的生活過了三個月左右,家裏住進了另一個男人,母親要他們叫他叔叔,他比母親小七歲,是牛排館裏的廚師學徒,他們兄弟並不反對母親再交新的男友,畢竟母親仍年輕,後半輩子若遇到好男人再嫁,他們也樂觀其成。 他們接受他,只要他對母親好,他們就不排斥母子生活中增加這位新成員,他也的的確確讓他們看到了他對母親的體貼細心及無微不至的噓寒問暖——那也不過是短短半個月時間。季節邁入了炙熱的八月酷夏,那男人以廚房工作真不是人待的,又熱又是油煙又忙又累為由離職,理所當然窩在他們家裏,讓母親養他。 他開始向母親伸手要錢,拿不到錢,他便動手毆打母親,再將他們一家三口的生活費搶個精光,拿去和朋友玩樂整晚。 他開始砸毀家裏器具,一不開心就乒乒乓乓又踹又摔,要是他們兩個男孩誰敢多嘴和他嗆聲,他正好找到打人的藉口,仗着體型的優勢,把他們當成沙包過肩摔,他們兩人身上帶着傷已經是家常便飯。 他們和母親試着趕他走,下場就是三個婦孺被打得奄奄一息,而揍人揍累的他大刺剌到牀上補眠。 他們還記得母親抱着他們痛哭,説全是她的錯,她對不起他們……最可悲的是,連哭泣都只敢嗚咽,生怕吵醒了男人,又會讓孩子們挨一頓結實拳腳。 火燦仲説到一個段落,眼眶紅着,沉默了好久。重新翻閲過去的記憶,就像剝下還沒痊癒的傷口結痂,拉扯之下,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