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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靈巧的翻跟頭,讓原先跨在他肩上的娃兒飛到他眼前,原先那套大紅廣袖換成了與掌櫃正在打包的銀月衣裳如出一轍的娃娃衫。 「瞧,我穿是不是合適些?」她笑得好樂,左右旋著身,「八百多年沒變換過衣裳,沒料到我穿這樣亮亮白白的衣裳也很好看呢。」她死不要臉地讚美自己,一圈圈轉著嬌軀,讓衣裳隨之飛揚。 「頭上的絛束也得換。」南烈提醒她。 「噢,對。」小手在自己束髻的兩側發上比畫,紅色絛束瞬間變為銀白色。 她從沒留意過自己身上衣著,她既非人,又不沾染世俗,自是毋需擔心衣裳髒了或破了這等小事,那套暗紅襦衫是打她化為劍魂之際便一併成形的,之後的每一任主子也從不在意這種瑣事,他們只在乎百里劍能為他們砍多少人頭,能為他們奪得多少實權,誰有心思去理會如何妝點她這個小小劍魂? 「程哥,我還要再多挑幾套。」瞧見衣裳在她身上有如此好的效果,南烈花銀子也花得闊氣。 掌櫃自是笑得開懷,又轉身拿了好些新衣裳。「阿烈,你在這裏等等,我屋後頭還有。」 「好。」待掌櫃離開,南烈的聲音才略略恢復以往的大小,「試試。」 「我?」她指著自個兒鼻尖。 「當然是你。先從那套鵝黃綾衫開始。」 「怎麼試?」 「用你剛才那套戲法。」 她搔搔頰,食指在自己身上一點,銀白衣裳又變成鵝黃綾衫。 「不錯,這套也挺好,再來是那套。」 她又換了淺綠衣裳、繡花羅裙、銀線裙腰、石榴舞裙「嘖,每一套都好看,不如全買下便罷。」看來這個月的薪俸全得花在這上頭了。 她飄到正以指輕觸衣料的南烈面前,良久才輕呀了聲,「阿烈,這些全是要買給我的?」 「不然你以為咧?」當真以為是他要穿的嗎?! 那雙近在咫尺的明眸愣愣地望著他,好似在思索他語氣的肯定意味有幾分。 沉默良久,南烈陡地惡聲惡氣道:「你又哭什麼?!」 手一抹,她才發覺自己淌了滿腮的淚水。 「我、我才沒有哭!」死鴨子嘴硬。 「那好,你説,現在掛在你頰邊晃呀蕩的水珠子是什麼?」眼眶裏滿滿將溢的那些就先別提了,「有種你就説那是眼屎。」 「那是眼屎。」她還真不同他客氣,輕抿的唇兒不住地微顫,貝齒隨即又牢牢銜咬著下唇。 「程哥,別忙了,我今兒個一件也不買了。」南烈朗聲朝屋後道,也故意説給她聽。 「為什麼?」兩個聲音出自不同人的嘴裏,沉的是程家掌櫃,亮的是百里劍魂,然而兩者皆有著濃烈的疑惑。 「我準備送衣裳的那個娃兒沒心沒肺的,即使花了銀兩也只是為自己買氣受,我還不如將銀兩省下來,去買只肥膩膩的油雞來填嘴。」 「我才不是沒心沒肺的!」 「用眼屎來回報我的人,沒資格説這句話--不,你連『人』的邊也構不著。」 「可是是你自己説要送我衣裳的--」 「一把劍穿什麼衣裳?別笑死人了。」他嗤笑。 她做著垂死掙扎,「可是我想要那套乾乾淨淨的銀白色衣裳。」 「自己變。」南烈掏掏耳,以行動表示對她不滿嚷嚷的無視。這臭丫頭,好心被她視為驢肝肺,害他忍不住也想好好「回報」她。 「我要!」 「好呀,銀兩掏出來。」哼哼。 「臭阿烈!」 她氣得跑出衣裳鋪子,礙於不能離百里劍太遠,她只能好委屈好委屈地窩在門邊啜泣。 這毛丫頭,明明感動得亂七八糟,還嘴硬不説。 南烈瞥向她,才想開口,掌櫃此時卻走了出來。 「阿烈,你真一套也不買?」 「不,我是説一套也不漏,全要了。」 「那你方才--」 「氣話。」他下顎努向門外。 掌櫃看了看門外,不見任何人影,還以為南烈帶來的「女兒」正躲在視線死角之中,不禁笑道:「小孩同你鬧脾氣?一會兒就沒事了。」 南烈付了帳,「這年頭的小娃兒真摸不透,心裏明明喜歡得緊,嘴上硬是要佔便宜。程哥,謝了。」 「改天再來。」 「那是一定。」 南烈跨出店鋪門檻,「走了,別窩在這裏自怨自艾長雜草,回家去了。」 掌櫃遠遠只見南烈伸出手,但遲遲不見另一人的回應,而南烈已逕自往大街上走去,嘴裏還喃喃自語:「有、有,銀白色的、鵝黃色的、金的、綠的,全買齊了。油雞?現在我身上的銀兩隻夠買兩顆包子咧。」 怪,真怪。 掌櫃怔了好半晌,聳聳肩繼續揚笑迎向其餘上門的客人。 即使穿不著那些衣裳,她還是覺得好開心。 從頭一任主子到現在,從沒有人為她打算過。她換主子的速度其快無比,誇張時一天換上二、三十來個也不成問題--因為主子甲由前一號主子手中搶得了她,主子乙又使賤招砍了主子甲,接著原先是好朋友的主子丙為了奪劍,夜半摸起了百里劍,一劍刺穿了主子乙的胸膛她身上,沾了好多任主子的鮮血。那些主子的名字,有些曾記在她腦子裏,有些卻短暫到連名字都來不及聽聞,她便又轉手易主。 無論皇室王族,富豪俠客,家財萬貫者大有人在,可那些主子別説是為她添購衣物,連根絲縷都不曾買給她。而今,她歷年來最窮困、最沒有地位的主子南烈,卻是頭一個想到她的人。 為了她,南烈不在乎接下來的日子只能吃醬菜配清粥,連塊肉也買不起,義無反顧地為她買下好幾件衣物。 她沒餓過肚子,不知道餓肚子的難受,可這些天光聽到他肚裏的咕嚕巨響也知道「餓」不好受。 「阿烈,我可以助你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到時你就可以賺好多好多的銀兩,就不用這麼辛苦地替人看門了。」 她曾這般向他提議,不希望自己讓他散盡飯錢,卻又毫無建樹。 「免了,我怕見血。」他如此回答。 咦?他一個大男人還怕見血呀? 「可我以前有些主子不用見血也可以賺進好多金銀財寶哩。」她努力想推薦自己的廣大用途。 「喔?」南烈濃眉一挑,興味十足。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 「你只消拿著劍,站在山路上,就會有人把身上的錢財雙手奉上給你。」她説得認真。 「那叫搶劫。」 「耶?」她露出好驚訝的表情,一副不明白自己曾助紂為虐的模樣。 驀地,她慌手慌腳地捧住自己慘白的圓潤雙頰。 「搶劫?!我這把絕世之劍竟然曾經做過壞事?!這、這這有辱我高尚無瑕的劍格--」 拜託,他不相信這劍娃娃沒砍過人,與殺人放火相較,搶劫不過是芝麻綠豆事,嚇成那副德行? 「不知者無罪,別受創過深,節哀。」南烈的安慰真教人感覺不到效果。 接著,南烈又繼續啃他的醬瓜。 「我不想成為天下數一數二的劍俠,也沒有仗劍江湖的氣勢,更沒有獨霸武林的野心--我,南烈,只想成為一個安分守己的看門狗。」清脆的咀嚼聲中傳來他渾厚的嗓音。 「可是你賺的銀兩少」 「那又如何?我賺的銀兩自個兒花,一人飽便全家飽,加上你這隻小劍魂,喏--」他敲敲桌上另一隻空碗,那是他特別替她準備的,也代表著這個屋子裏,不是僅有他一個人的存在。「連一粒米也浪費不著,説多省就多剩」 她好迷惑地瞅著他。 為什麼他不像以前的主子一樣,在得到她之後便汲汲營營於天下無敵的地位? 她能助他得到一切啊! 地位、權勢、財富及力量是相輔相成的利益關係,可是地位,南烈不在乎;權勢,南烈握不著;財富,更是少得可憐。那他究竟要什麼?她又能還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