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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日本軍官問。
“他是我的夥伴兼雜工。”英格曼走到陳喬治和軍官之間。
陳喬治按法比給他編排的戲路子,繼續説英文台詞——不管那英文多麼侉,多麼讓天下講英文的人都不敢相認,他還是讓日本軍官懂了,車壞了,正修理,但一直修不好,日本軍官對七八個士兵説了兩句話,士兵們都大聲“嗨”了一下。日本軍官轉向英格曼説:“必須借用汽車。”
英格曼神父説:“這不是我的個人財產,是教會財產,本人沒有權力借給任何人。”他親愛的老福特是他拋出的替死鬼,必須犧牲它來保住藏在閣樓上和地下倉庫裏的生命,儘管他與老福特的關係更親,更難捨難分。他説了那番話,為了讓日本兵相信,這番割捨對他的迫不得已,除此外教堂再沒有值得他們垂青的物事了。他加了一句:“所以能否請長官打一張借條,我好跟教會財務部門交待?”
日軍官看着這老頭,好像説:你難道是在月球上活到現在?連戰爭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用英文説:“到佔領軍司令部,拿借條。”
不管英格曼神父和法比怎樣繼續擺出阻攔和講理的姿態,日本兵們已將老福特推出了車庫。日軍官坐在駕駛座上,踩了幾腳油門,琢磨一會,就把車踩燃了。日本兵為打到如此之大的獵物歡呼怪叫,都成了一羣部落嘍噦,追在汽車後面跑出大門。
法比在英格曼神父身邊很響地喘一口氣。陳喬治兩眼直瞪瞪的,仍然不太相信仗真的打進了這個院子,而且就這樣與他擦身而過。
英格曼説:“他們拿走了我們最值錢的東西,我們應該會安全一些了。”
十一
我姨媽孟書娟和女同學們並不清楚外面究竟在發生什麼。她們聽到英格曼氣喘吁吁的那聲叫喊:“……不要出聲,不要出來。”果真沒一個人出聲,也沒一個人像前幾天那樣擠在小窗口觀望。遮光的黑簾銜接處有些細縫,露進手電筒的光亮,飛快地晃過來晃過去,如同幾個小型探照燈。但她們都一動不動地躺在自己鋪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