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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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 她想逃避腳踝扭傷的疼痛,而逃避最好的方式就是睡,睡着了,就感覺不到疼,至於睡醒之後會不會面臨自己腳踝腫脹到更難收拾的地步,抑或睜開眼看到自己被一大羣餓壞的山犬包圍,那都是睡醒之後的事情,現在煩惱太早了些。 她同自己説着話,卻像在對那男人説着一般。 這些話,若是在他面前説,定又要被指控她偽善、企圖替自己脱罪的謊言。 「結果你只知道我沒救你,你怎麼不知道我還跑回來過……所以你現在只知道甭救我,怎麼不摸摸良心也下來看看我的情況……嘶,真的好痛……」 司徒百合蒼白着臉,努力調勻呼吸、努力漠視腳痛、努力想讓自己昏睡過去。 「我只是沒能救你,不代表不想救你……你聽到了一定又會説我在狡辯……如果我那時真的救了你,你就不會這樣對我了吧?書上都説以身相許哩。」然後男角兒對女角兒的善心相救傾戀不已,待他再度出現在她眼前,就是為了愛情與報恩——可惜她與他完全無法套入那樣的橋段,他差點死亡,而她握着五文錢拋棄他……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他們之間是仇不是恩。 她的聲音越説越小,到後來有些字還是銜在嘴裏沒發出聲音的。 「呀,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 含糊完最後一字,司徒百合終於如願以償地睡下——實際上是痛昏過去。 「宮天涯。」 俐落靈巧的身影從洞口上方輕躍而下,同一時間回答了她失去意識前的最終問題,明知道她聽不見,還是多此一舉。 他走到她身旁,瞧她睡得不安,連眉頭都是蹙着的,鷹眸掃向她的腫踝,他蹲下身,長指快速點了她數個穴道,讓那張沉睡的容顏全然放鬆,細緻眉心沒再皺着陰霾,他褪下她的絲履及棉襪,握住小巧玲瓏的蓮足,拿捏着最適當的力道,將錯了位的骨踝給推回原位——若他沒先點那幾處穴,光這個舉動就可以讓司徒百合又飆哭痛醒,而此時的她仍是酣酣睡着,正沉入黑甜夢鄉中。 他又取來無色透明的藥膏替她推拿。 沒伸出援手救她,非君子所為。不過他向來不自認為君子,所以也沒對自己有太大的苛責。況且來找她麻煩正是他的本意,要她無法好吃好睡更是他的打算。 只是—— 見她摔下坡頂那一瞬間,他仍是出了手。這讓他覺得懊惱,他以為自己可以冷冷掛着報復的笑,好整以暇看她用身體去碰撞每一顆尖石,那些利芒或硬草梗最好割破她那張天真漂亮的臉蛋,讓她也破相…… 他「以為」自己可以,但是他沒有! 他追了過去,一劍一劍削斷擋路的草叢,一劍一劍挑開礙眼的石塊,讓她一路滾得更順暢——或許會滾到頭昏眼花、天旋地轉,但是絕對能保她安然無恙。 本來他還無法諒解自己做的這些舉動,不過聽見她半昏沉咕噥的那些話,他倒慶幸起自己沒放任她拿纖小嬌軀去試每一顆石頭的硬度及鋭利。 她説她有回來尋他,是真是假? 他只知道當他再度睜眼醒來,人已經躺在客棧牀上,牀畔坐着的,是守了他整整五天四夜沒闔眼休息的忠僕冥君。是他找到了他,從野狗嘴下救走奄奄待斃的他,耗費所有真力過渡予他,為他穩住心脈、治癒重傷,在生與死的危急交界間,硬從閻王手中將他的性命搶回來。 他問過冥君可曾見到一名年輕小姑娘,冥君搖頭道沒有。 她存在過的唯一證據就是那條覆蓋在他臉上的手絹,緝上繡了幾朵清麗百合花,原來那正是她的名字。 好幾年前他就查出她的身家姓名,也知道她家居何方,將「司徒百合」這個人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沒出現在她面前,是因為他尚有更要緊的仇待報,他費了幾近五年的工夫,才與冥君將昔日世仇一個一個清拈掉。 無仇一身輕,她那時説着要留五文錢去買饅頭的聲調開始在腦子裏更加清晰,彷彿提醒着他—— 別忘了,仇人還有一個,她。 所以,他找來了。 尋她見死不救之仇。 宮天涯停下推拿她腳踝的動作,替她套回襪履,拉妥裙襬。 「你真的曾放心不下,再度回過頭來找我?」他長指挑撩她散敞開來的如瀑長髮,將它卷在指節裏,驚訝它竟然如絲綢般柔軟細緻……不只是她的發,她的肌膚也是滑膩剔透。 他頭一次這麼仔細打量她。她的模樣他一點也不陌生,這幾年來,他偶爾遠遠見她,看着這沒天沒良的小姑娘吃喝玩樂樣樣不缺,有時見她喜悦大笑,他便猜測,這姑娘九成九將多年前拋棄一條人命的事情給拋諸腦後,每當他這麼想,對她的怨懣就更深一成,新仇舊恨累積起來可是相當驚人,他已經弄不清楚是恨她還是氣她,或是更多更多他還沒弄懂的情緒—— 他只知道,他確確實實是靠着一股要站在她面前撂下「我是來報你見死不救之仇」狠話的強烈意識才能活下來,也才能用着冥君也吃驚的神速恁快恢復。 可是,狠話撂完呢?他心裏快意了嗎?似乎也沒有。 反而望着她的睡顏,他不知所措。 如果是來報仇,不應該看她看得出神,應該狠心解開她的穴道,讓她好生嘗一嘗腳骨使勁折回原處的劇烈痛苦,最好是疼到她臉孔扭轉、雙唇慘白、滴答滴答地大把大把灑眼淚,這才是尋仇的樂趣。 思及此,他陰鷙伸出長指—— 替她擦掉櫻色軟唇唇角溢出來的酣香睡涎。 fxfxfxfxfxfxfxfx 這窟窿大洞深歸深,卻還算舒適,尤其是它上頭開的那個大洞,方便附近的果樹掉下熟透的果實給她填飽肚子,一早醒來就撿到三顆拳頭般大小、紅通透亮的蘋果,司徒百合心情不差,隨手在衣衫上擦擦就大口咬下。 嗯,又香又甜又多汁,滿口生香,這種品項優良的蘋果,在市集上少説也要二、三十文錢才能買到的高檔品,沒想到在山林野郊也能讓她拾到,一次還撿三顆,嘿,賺到。 「真希望明天再滾幾顆下來,不然我就得餓肚子餓到腳踝痊癒才能爬出窟窿求救哩。」她一會兒就啃掉大半顆。「不知道洞口旁有沒有梨子樹李子樹桃子樹什麼的……換換口味才不會吃膩。」她大姑娘還有心情點菜。 洞旁還有一處水窪,積着冰沁舒服的山泉,清澈見底,甘香可口,那小小一池,正好足夠她一整天飲用或擦手擦腳,用光了,睡醒還會自動又積成一窪,可方便得很。 洞口透進光線,將洞內一方照得温暖明亮,她打懷裏摸出一本《幽魂淫豔樂無窮》,幸好她向來有習慣放本書在身上,像在餐館等上菜或是排隊等吃豆腐腦,她都有書能讀,打發漫長的等待時間。 司徒百合挑了最適合閲讀的角落,半傾着身,咬口蘋果,讀段《幽魂淫豔樂無窮》,倒也頗自得其樂。 宮天涯沒想到這小姑娘如此怡然自得,分明身處於劣勢,她還能開心哼着曲兒,將能不能平安離開窟窿大洞這種重要問題擱在一旁,沉迷在書中世界,偶爾發出悶笑,偶爾又隨着字裏行間紅了鼻眼。 他從洞外遠處的樹梢俯瞰洞裏一舉一動,實在不得不佩服起她的性子。 「笑得這麼甜?到底害不害怕自己一輩子都離不開窟窿大洞?」宮天涯手裏也正把玩着一顆蘋果,與她清早撿到的三顆同樣大小——撿到?深山野林裏哪能撿到這種高價水果?!還好巧不巧哪兒不滾,就滾進她睡的窟窿大洞? 天真。 他咬下果肉,覺得嘴裏泛開又甜又酸的滋味,深深咀嚼,甜味勝過酸味,果香濃烈,黑翦分明的眸直勾勾凝覷膠着在司徒百合身上,她啃着蘋果的模樣很滿足,光瞧她,不難猜測她手裏那顆蘋果多美味。